C03-文化·非遗-酉阳土家语挽救小记

日期:05-17  来源:重庆青年报

酉阳土家语挽救小记

“破嘎跌、麻麻跌,社查!(先生们,女生们,你们好!)”这是开餐饮店的土家族人白孝双最常说的一句土家语,就这句还是他2011年才学的。

酉阳县民族小学的学生们还没他幸运,春季学期快要过半,计划中的土家语汉语双语教学课却因为《土家语通用教材》付印时间推迟而推迟,本计划在去年11月付印的教材现在仍在重新编辑阶段,所有土家语挽救计划都在等待这一教材的出炉。

60万人仅3人会说

“酉阳80多万人,其中土家族人估计有60多万,但会说土家语的全县不到50人了。”酉阳县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以下简称民宗委)土家文化研究院的白现贵说,而这寥寥无几的人中,“只有田大翠、向龙英等三个人会完整、流利地说(土家语),其他都只会说零零星星几个简单单词。”

2010年,西南民族大学秦廷斌走访了湖北利川、恩施和重庆酉阳的几个土家乡村,得出的结论是“只有极少的一些年过古稀的老人会一些简单的语句和少数的词汇。70岁以下的人基本就不会土家语。其中40岁以下的人已经没有土家语的概念了,甚至很多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有土家语的存在”。

土家语的濒危,是长时间与另一民族交往过程中,被另一种语言影响并代替的结果。


(除酉阳县外其他县均在湖南湘西州境内,数据整理自研究者曹毅论文《土家语环境分析及保护之管见》)


图表中,酉阳的土家语消失最快,白现贵说,其原因是这些地区在历史发展中汉化早,与之情况相似的还有湖北长阳县、贵州沿河县等地。“ 比如酉阳,水路交通发达,有吴江、酉水河流经,湖北长阳县有清江、丹水河。湘西这几个县在酉水河中上游,古代船越走越上不去了,就保存较好。越是封闭的地区,原生态的东西保留得越好。”

从景区入手培训土家语

酉阳县对土家语的挽救有好几次,开课四次,其中三次是针对景区。2006年12月和2012年12月,酉阳县桃花源景区曾邀请湖南龙山跛脚乡的土家语老师向卫华对景区工作人员(导游、景区职工等)进行土家语培训。

同样是在景区,2011年10月在“中国最美土家山寨”后溪镇河湾山寨的土家语培训更具系统性。这次培训为期一个月,分两个场地,学生有七八十人。“不论从规模、人群、教授内容在渝东南都是史无前例的”,土家文化研究院的杨明聪介绍说,2006年的培训主要是针对景区工作人员的,人数少,内容也只是简单的问候语,而这次则是从语法、读音、词汇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系统的基础培训。培训还带有教材,培训期间,学生还要做作业,培训完毕还要参加闭卷考试……

参加过此次培训的白孝双是河湾山寨的村民,景区一家餐饮店老板,每当有客人要求他说两句土家语的时候,他就会说“破嘎跌、麻麻跌,社查”(先生们,女生们,你们好),他的老婆没他记得多,说得最多的就是“惹胡”(喝酒)。他说因为会说土家语,外地游客才觉得这家店老板有意思,是本地人。

组织这次较系统培训的是酉阳中国土家文化研究院(以下简称研究院),该机构成立于2010年,整理和挽救土家语是其重点工作之一。

“此次培训首先是为了土家语的保护和传承,第二则是通过这个保护和传承来促进旅游的发展。”杨明聪如此形容土家语保护与旅游文化包装的关系。

“学英语有分数,学土家语有什么”

难道所谓的土家语保护只是让景区的生意人说上几句不知对错的土家语?非也,土家文化研究院的杨明聪说土家语的保护计划分为两步,一是通过试点进入学校,一是进入可大乡等较原生态的乡镇,“ 因为那里还有几个人会说一些,掌握一点蛛丝马迹”,可能成为有语言环境的地方。

据他介绍,研究院正在编辑中的《土家语通用教材》(由向卫华的初稿编辑而来,本地专家与研究院共同审定)是挽救计划的起点。由于领导更换,本应在去年11月付印的教材进行了“较大的调整”,目前仍在编辑阶段,“ 十一之前肯定能出来”。

教材出来之后,他们将要联系试点学校,挑选一些对此感兴趣的语文老师。然后选某一个班开设土家语课程。“试点成功之后,外面的人想要进修土家语也可以到这里来,这里就像一个培训基地一样。”

双语教学的难点在于要占用课时,需要教委等多个部门共同推动。家长也热情不高,白现贵在一次调查中就总遇到家长们说“学土家语做什么,学英语我还能占高考分数,学这个做哪样?”

开展并重视双语教学的确是学者提出的有效挽救濒危语言的几大建议之一,但“如果要做到人人流利,那要向英语过级一样去教育才行”,白现贵说。



“无人交流何以流传”

保护语言重点是保护语言的环境,白现贵说:“ 语言必须交流才能流传,如果在某区域大家都使用、都懂,就不会消失。而在酉阳的新溪、酉酬、后溪、偏北、车田,这些酉水河流域的乡镇,偶有一个人会说却没人听得懂,也无法交流。”

为了逐步“创造”这种语言环境,2011年的那次培训,另一个场地选择了后溪文化站,一个非景区的地方。政府公务员、学校教师参与培训,让他们把土家语传播给更多来来往往的外地人,以及学校里的孩子们中间,激发普通土家族人能接触或者有兴趣学习土家语。

“但关键是基层镇政府或者景区管理人员要有意识,他们主动邀请我们再去培训,我们才能继续下去,而不是我们强制性要去各地传播土家语······ 如果让民委这几个同事全部来做培训是不可能的,我们也要做其他的事。”白现贵说。



顺其自然还是尽力挽救

西南民族大学秦廷斌认为,土家语这类濒危语言应“顺应历史的发展,为新的语言创造良好的环境促进其发展”,对老的语言则应“进行搜集整理,以物质形态长久保存”。对于这种观点,杨明聪说,研究院所做的土家语培训“确实很吃力,但是否能够阻止其消失目前还没有答案。我们只是力所能及地做这个保护,对学者的观点我们也是持保留态度”。

他认为,语言是一个民族最具代表性的特征,土家语是土家族最具标志性的特征,“ 如果它消失了,土家族也就名存实亡了”。正是出于这样的理由,研究院才在努力挽救土家语。

就村民来说,他们对土家语也是有兴趣的。在2011 年的那次培训中,白现贵发现这些村民一点也不反感学习土家语,培训期间,研究院会为固定学员安排午餐,培训结束时为学习成绩好的颁发证书,以及500 块钱奖励。培训时有很多村民来旁听,“虽然他们没做笔记,没做作业,也没有参加考试,但一些老年人听到这些词就想起他们的老一辈似乎这样说过”。

参加培训的固定学员中开餐饮店、宾馆等的村民获益最多,白孝双说:“ 要是有机会,我还准备更深入地学,我们几个学员有时候见面还要用土家语打招呼呢,要是能全部推广开来,例如全村寨的人都用土家语交流,那这里的发展空间就更大了。”

他还自豪地回忆自己培训结束时,考试考了八九十分。

只是他所期待的大家都用土家语交流的愿景似乎很难实现,正如杨明聪所说,“任何事情都有历史的必然,它到底会不会消失不是我们说了算。”           文/ 本报实习 记者 席郁兰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市级非遗金钱板传承人

“非主流”何代科

金钱板作为一种节奏性强、说唱风味浓郁的民间曲艺演唱形式,在地处重庆西部的铜梁县受到人们喜爱,却有点“变味”。业内人士认为,这与金钱板重庆市级传承人何代科密切相关。尽管如此,从2012年起何代科每周都被邀请到铜梁县电视台录制一档金钱板的节目。4月中旬,记者在铜梁找到何代科,听其讲述自己从事金钱板演艺的心路历程。

创作8 万字的初中生

何代科与金钱板的不解之缘,还得从其小时候说起。生于1963年的何代科说:“ 我是在祖辈们金钱板的敲打声中长大的,那有滋有味的唱腔和节奏感极强的竹板声影响了我一生。”

10岁那年,何代科每天一放学,就到街上的小茶馆里看艺人表演金钱板,边看边学。“ 一听到金钱板节目就会一直听完才离开,甚至忘记吃饭睡觉。”

“何代科三岁时就死了爹,家里全靠母亲撑起。但他这人从小就不虚场合,总想露一手。”邻居何清海仍能记起何代科小时候的情形,“ 为了买有关金钱板的书,即使在寒冬腊月何代科也会去水田里捉黄鳝泥鳅到街上卖钱。”直到现在,这些书何代科都保存完好。

1981年10月,何代科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部队有一次到龙泉驿区落带公社长铁村帮助遭受“7.10”洪灾的老乡担砖建房。“ 何代科将担砖的场景编成金钱板,在军民联欢会上表演,得到了部队首长、战友和当地群众的高度评价。”当时的连长李美亮至今还能回忆起这个段子。

然而,只有初中文化的何代科在创作路上走得并不平坦。在部队期间,何代科先后创作了一百多段、8万余字金钱板,也改编了不少作品。“ 都不太如意,我曾向《曲艺》等刊物投了不少稿,但都石沉大海。”何代科如是说。

1987年,何代科所在的部队在百万大裁军中被撤并,何代科回到了铜梁平滩老家。“从部队复员回家后的第十天,我就跑到县文化局找当时的局长姜长秀,毛遂自荐当文化专干。”何代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当时表演了金钱板《武松赶会》,还现场书写了书法作品和黑板报版式设计。”但姜长秀等人并没有立即表态要我。

过了两天,文化局副局长王万明代表文化局到何代科家里考察。“ 他家情况的确很差,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王万明说,“ 局里后来研究决定,让他到凉井乡当临时文化专干。”两年后,何代科被正式调到家乡平滩镇当了文化专干。

自掏腰包的演唱会与专辑

虽然有了固定工资和体制保障,何代科还是把大部分收入投入到金钱板创作中。从那时起,他身上随时都带着本子和笔,一有灵感,马上记下来。何代科的妻子彭永群说:“他晚上做梦都在搞创作,经常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边写边唱,像个癫子一样。”后来,妻子实在无法忍受他的这种“折磨”,干脆和他分房睡觉。

有一次,何代科在写反映平滩镇的一位青年农民靠种红苕致富的爱情故事《红苕花开了》时,写了很长时间都不如意。后来,何代科自费到现场去了好几次,还到市场上去了解销量及销售价格,才得以定稿。几番折腾下来,一个月工资打了水漂。即使这样,何代科认为自己的段子仍不尽人意。

在他的影响下,女儿何星也成了一个金钱板爱好者,如今何星已经是湖南某银行的工作人员。何星在电话里说:“我爸那时虽然有了固定收入,但每月的工资大部分用在金钱板上,为此没少和我妈拌嘴。”

2005年10月,何代科当了一回“枪手”。“ 他自编自演的金钱板《瞧这两口子》,代表市统计局到北京参加‘全国统计文化成果文艺汇演’,获优秀节目奖。”铜梁县文化馆馆长宗和云说,“ 从北京回来后,何代科自掏腰包在铜梁举办了金钱板专场演唱会。当时看来真有点不可思议。”

演唱会后,何代科软磨硬泡向妻子借了5 万元出版金钱板专辑。彭永群说:“ 那时家里就那么点积蓄,跟他这么多年连套房子都没得,我说‘出什么专辑啊,还管不管我和孩子的死活了’。后来我实在经不住他要死要活的折腾,才狠下心来‘借’给了他5万块钱。”

据了解,这张全国首张公开发行的金钱板个人演唱专辑并没有给何代科带来多大收益。“当时销售近10 万张,也迅速被人盗版。”何代科说,“ 虽然我自己也感觉不够成熟,但还是在铜梁举办了首发签售仪式,把所得收入捐给了贫困学生曹小娇和何鑫。”

也是从那时起,何代科的“张扬”为自己的金钱板演艺之路设下了路障。

总被“指指点点”的圈外人

“圈内人说我打游击出身却爱出风头,半桶水叮当响。”被说成“非主流”成了何代科好长一段时间的心病。

“李国仲是金钱板艺术大师邹忠新的得意门生,我何不拜他为师?”何代科心想。没过几天,何代科与李国仲取得联系,可一提起拜师,李国仲就有些犹豫,他说:“ 慢慢练,拜师的事以后再说!”

之后,何代科又连续去了几次,李国仲都没有答应。何代科学起张良拜师学艺的做法。“那时我早上五点就起床,赶到重庆九龙坡老师家时,他们都还没吃早餐。”何代科说。

2007年5月的一天,李国仲给何代科打来电话说:“ 我决定收你为弟子,难得看到有你这么执着的人,相信你能将金钱板这门艺术继承下去。”此后,李国仲从金钱板的起源、各流派的风格谈起,教何代科正规打板,教他“红衲袄”、“ 富贵花”、“ 梭梭腔”、“ 江头桂”等金钱板的各种唱腔。通过正规系统的学习,何代科的板法唱腔才有一定的提高。

“好的金钱板演员应是复合型人才,多学点金钱板其他门派的东西,融入各种表现手法,拓展创作和表演的空间。”李国仲的指点也没有改变何代科的这一观念。但在这种理念支配下,他的表演在圈内人士看来“时常走样”。

“曲艺和京剧一样,很讲程式,一招一式都很规范。何代科是自学成才,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所以他的表演在业内人士看来有时不是很规范。”重庆市曲艺家协会秘书长鲁广丰认为,“何代科的金钱板有明显的铜梁地域特色,在其唱腔中融入了其他艺术门类的表演方式,如他极力提倡的谐剧式表演就较受观众欢迎。”

另一位金钱板市级传承人谷丰直言说:“何代科原以为自己的金钱板不错,还敢出专辑,其实那时他的打法唱腔都有问题。他的所谓创新只能代表他自己,不能代表重庆。”

尽管受到圈内人士的指指点点,何代科仍坚持形成自己的独有风格。何代科除了创作故事剧《邱少云》,还在电视连续剧《不是冤家不聚头》中扮演卖鞋商贩,他都将金钱板融入剧情。

何代科说:“为继承和弘扬金钱板这一民间艺术瑰宝,我愿继续痴狂。”                               文/ 图本报记者 李嘉

巴川河中摆战场

(节选)

(金钱板)文/ 何代科

阳春三月天气爽,

巴川河中摆战场。

万名干部一齐上,

清除淤泥喜洋洋。

只见那,锄头铁锹来回晃,

磁盆水桶箩筐扁担搞齐了帮。

挖的挖来抬的抬,

抠的抠来装的装。

这边喊:“让让让,

扁担要夺背脊梁!”

那边喊:“闯闯闯,

闯身泥巴莫喊黄。”

哟,县领导,作榜样,

“四大班子”全上场。

噫,张科长周身溅些泥巴浆浆,

哇,李局长泥巴陷拢大把腿点都不慌。

你传我递把污泥运到河岸上,

光生生的河底底好像篮球场。

河岸行人在打望,

挤起挤来打涌堂。

张亲家拉到李亲家在讲:

“亲家也,这一下给巴川河彻底开了光。

哎呀,确实脏得不像样,

纯粹是些面糊羹汤汤。

你看嘛,苍蝇蚊子起网网,

垃圾堆满河中央。”

“是呀,我看有些人简直‘混账’,

啥子都往河头甩点都莫名堂。

晓得不,为把巴川河打扮漂亮,

搞设计筹资金日夜忙。

史无前列的工程量,

谱写历史的新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