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在华之痛

大爱清尘—重庆入户探访冯在华

11月24日，无雨，早上6点，天还没亮，77岁的冯妈妈背着装有从地头新摘的草药的大竹筐，从江津区嘉平镇笋溪村6队步行赶往嘉平镇上卖草药，为了在集市上占个好位置，她特意走得早些，只为了省2块公交票钱，就这样走了两年。

她没体力种地，丈夫又去世了，为养活51岁患尘肺病、腿部残疾的儿子冯在华，只能去集市上卖一块钱一斤的草药，一天收入四五块钱，但这不是她最重要的目的。冯在华说，他老母亲要等集市收摊，捡别人丢掉的菜叶子，那是他们几天的食物，顺便沿街捡些破烂，这是他们生活收入的来源。

说着，冯在华语带哽咽，然而让他更过意不去的是，“老母亲经常跟我说邻居和街上的人都瞧不起她，说她一大把年纪了还捡垃圾，在地头摘草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去赶集也是抬不起头。”

现在他们母子靠着一个月400多元的低保和老母亲卖草药捡垃圾过日子。

这是一个尘肺病农民工家庭最真实的生活。

为了多余的20块钱1982年国家土地下放后，冯在华一家靠天吃饭，贫困潦倒，19岁时他为了改变家庭生活，揣着卖橘子挣的80多块钱，走出山村到辽宁本溪挖煤，一挖就是20年。

他身体素质不错，加上工作经验丰富，成为本溪当地煤矿采煤小队的队长。当时他们分四个人一小组，一个小组一天的工作量在8吨左右，他们炸完煤后需要等半个小时，这烟子和煤灰要半个小时才能散去，但为了完成工作量，少扣点钱，没等10分钟他们就下井去。“当时，假如别人按时完成工作量，挣30块，你就只挣10块钱。”

为了这多余的20块钱，他拼了20多年。煤矿工作环境简陋，他们并没有分配到口罩，所有人下去待8个小时再出来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吐的口水都是黑色。有人会抱怨工作辛苦，“但是冲工资高一点，所有人都会去干，顾不上工作健康不健康”。

亲人抛弃

期间，他讨了东北人做老婆，有自己的孩子和房子，这本该是一个外乡人奋斗的励志剧，却因他采煤身患尘肺病，变成一出家庭悲剧。

2003年，冯在华在井下作业时，高空坠物，砸得他七窍流血，手腕粉碎性骨折，休养几年后再次下井，当时他经常咳嗽、发烧，进医院多次吊水，医生建议他以后最好不要下井，因为患尘肺病几率很高。

这是什么病，冯在华并不在意，“不下井怎么养家，我要供儿子上学”，他重新回到煤矿，气喘加重，当小队长时的体力不复存在，回家盖房子时，石块直接砸断了他的右腿。

2007年春季他住进本溪当地医院，右腿截肢。2008年呼吸困难，尘肺病严重，高昂的治疗费，让家里积蓄散尽。

妻子的态度变了，在右腿截肢住院开始，从两三天看一次他，到一个星期出现一次，直至最后不来医院。当时在医院住院的半年里，医生经常问他：“冯在华，怎么没有人照顾你？”“我自己照顾自己。”冯在华说。

当初他和妻子结婚时，女方家里嫌弃他是外地人，只有她父亲同意将女儿嫁给他，腿摔断后，他姐夫跟他说，“冯在华你不如死了好”。之后他渐渐发现妻子在外边有人，吵过架，感情更淡了，他很伤心，呼吸上病痛的折磨和腿残的现实，逼得他一度想放弃生命。

让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是儿子，可现实是即使儿子读书的地方离医院很近，儿子也只看过他一次。

后来儿子上大学国庆节放假回家，没打招呼就出去串门了，冯在华晚上做了4个菜一直等他回来，结果打电话问儿子在哪里，吃饭没有，儿子在别人家吃过了，在儿子走的时候，也没叫过他一声“爸”。

“我觉得他看不起我，说实话心里很难受，我只供他念到初中，是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如果腿没断肯定不会这样。”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废旧的机器，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冯在华说。

于是他再一次跟妻子说，他会回重庆，妻子依旧看着电视不吱声。第二天晚上他背了一书包衣服，拄着拐杖走了40分钟到火车站，坐上回重庆的列车。

老母亲的委屈

重庆青年报记者走进冯在华的家看到，土墙上裂了几道口子，但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地上堆着零散的塑料瓶，5米高的房顶缺了好几个口子，用塑料布遮盖着，阳光透过长方形的口子，给昏暗的房子增加了点光源。

老太太拉着重庆青年报记者的手，“我找不到钱，我买了社保没钱交，他（冯在华）也赚不了钱，没得活路”。

她佝偻着身子，双眼含泪。山里温度低，重庆青年报记者穿羽绒服，老太太穿层毛衣加布外套，别人捐的肥大的牛仔裤穿在她腿上感觉两条裤管空荡荡的，绿色的胶鞋沾满泥土，拉着重庆青年报记者的手冰凉，她红着眼睛，嘴里一直重复刚才那句话。冯在华说他母亲耳朵聋了。

“我看到他家老太太经常从我家门口经过在院坝和田地里转悠，一天转个好几次。”何中伟跟他们做了十多年的邻居，了解他们家没人能打工，挺可怜的。

老太太只有一个儿子，为了他，不得不经常翻山走山路，到镇里卖草药，顺便捡些菜叶子回家做菜吃，也捡些破烂，但卖不了多少钱。

笋溪村6队队长涂邦贵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他们家情况我很清楚，我也告诉冯在华母亲，你这么大岁数就不该去摘草药、捡破烂。”

“村里有给他们上低保，两个人400多块钱，但买不了多少东西。政府很关心他们，民政去年去冯在华家里慰问过一次，送给他们500块慰问金。”

“我妈跟我说邻居和街上的人都瞧不起她，因为她这个年龄了还捡东西卖，我跟她说别捡了，她不听，把破罐罐都堆在家里，但也卖不了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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