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7-陈正道:我在电影中跟家庭、跟自己和解

日期:05-13  来源:重庆青年报

《秘密访客》五一档上映 口碑两极分化

陈正道:我在电影中跟家庭、跟自己和解


导演陈正道之前作品的品质,加上郭富城和段奕宏两位演技派的加盟,使得陈正道的新作《秘密访客》被视为今年五一档票房冠军的有力竞争者。然而,影片在5月1日上映之后却迎来口碑的两极分化,豆瓣评分目前也只有5.7分,最终以1.9亿元位居今年五一档票房第三名。

对此,陈正道发微博表示,所有的负面评价已经收到,自己会将其转为正面的能量,努力在之后的创作中赢回观众的信心。同时,他还表示,所有的争议都应该回归到如何把故事说动人上,在反省之后,他还是会继续努力创作。

陈正道对影片口碑的分化显然是有心理准备的,在影片上映之前,他就在接受采访时“预言”《秘密访客》会是一部有争议的作品。“看这个类型的影片,就像我跟观众在进行一场较量——我有没有抓住观众,观众有没有被我打中;你猜到没,你猜错没;你觉得合理不合理?其实有时候看影评很难受,看到网络上的评价,就觉得好像有,好像没有。后来,我发现自己享受这种感觉,我好像在跟观众一起成长。”

拍心理惊悚片,家是最好的展现舞台

2006年,因爱情片《盛夏光年》获得第11届釜山国际电影节新浪潮奖,导演陈正道一举成名,之后他导演的《重返20岁》《催眠大师》《记忆大师》等作品,都获得不错口碑。因此,电影《秘密访客》被观众寄予厚望。

不同于《催眠大师》和《记忆大师》,陈正道试图将《秘密访客》拍成一部心理惊悚片,“我永远想探索新类型,挺好玩的。拍《催眠大师》的时候,因为国产片似乎少有反转、环环相扣的剧情,所以,我们尝试了一下;拍《记忆大师》的时候,因为国产片没有所谓高概念架空世界的悬疑推理,所以,我们要做一下;到了《秘密访客》,我觉得自己更勇敢了,想做一个心理惊悚片。心理惊悚其实是更少见的华语电影类型,我觉得类型创新上是有待挑战的,再者,《秘密访客》的表演形式、讲故事的方式,完全不同于前两部。故事的悬念与解谜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观众去探索影片背后的意义。”

《秘密访客》终极版预告片里有一句话:“每个家庭都有秘密,而我们的秘密,就是家庭。”影片中的家庭是个充满秘密的家庭,从其海报可以窥见一斑,明明是“全家福”的照片却透露出奇怪的氛围,从着装到站位、从表情到眼神,多个细节值得细究。

正襟危坐、神情威严的父亲(郭富城饰)彰显着一家之主的地位,身后的母亲(许玮甯饰)、姐姐(张子枫饰)及弟弟(荣梓杉饰)皆身穿黑色正装出镜,严肃、冷漠的表情透露着“家人”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一旁的访客于困樵(段奕宏饰)不修边幅、穿着随意,与一家四口显得格格不入,身上的褐色米奇T恤却意外与背景画融为一体,似乎在暗示着神秘访客想要尽力融入家中却始终游离在外。

在陈正道看来,心理悬疑惊悚的类型片中,家是最好的舞台。“因为家是整个社会或者整个世界的缩影,家也是我们所有人内心构成的重要基础。家庭会影响你的工作、爱情、自我实现……家是我们最原始出发的地方,也是造成我们现在所有行为或者情感特质的开端。”因此《秘密访客》用一个家庭讲述陈正道的心理惊悚故事,是因为他觉得在“家”这个舞台上,他可以用最少的人,讲述最多的主题。

此外,家庭也是陈正道几部电影中的共同主题。陈正道说自己小时候很敏感,有些事总是不知道怎么跟家人讲。“我的童年是有很多秘密藏在心中的,不跟家庭沟通这件事情是我成长过程中最大的隐患。因此,我在电影中讲述跟家庭、跟自己和解的故事,或者仅仅是进行自我认同。我觉得,这可能是我的电影一直以来的核心主题。”

观众才是“秘密访客”

大多数观众认为“秘密访客”是于困樵,陈正道却表示,在《秘密访客》这部电影中,其实观众才是这个家庭真正的“秘密访客”。“这是我用了最多特写镜头的电影,台词量非常少,所有人的眼神流动,就仿佛观众在看一个沉浸式的剧。或者说,观众可以把电影当成一个密室,观众是‘秘密访客’,这一家人看不到观众的存在,但观众却看得到他们每个人的秘密。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特殊的观影体验,有的观众会喜欢,有的观众会不喜欢。现在华语电影市场上,用这种方式去看悬疑惊悚、心理惊悚对我来讲是挺需要勇气的。电影中所有人都有秘密,希望观众可以跟我一起无限贴近角色,这样你会看到秘密不是重点,人物冲突才是重点。”

陈正道认为,一些人建立家庭,是想为脆弱的自己找到一个避风港,“《秘密访客》是用比较少见的方法去讨论我们如何把家变成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如何学会用家庭般的爱去爱别人。片中郭富城扮演的汪先生为什么要组建一个家庭?他是想要建立一个家去抚慰他曾经受到的伤害。影片中,这个家让年轻一代,也就是张子枫和荣梓杉扮演的角色,学会摆脱阴霾、还原家庭的本质,学会原谅彼此、包容彼此、给予彼此更好的未来。”

在陈正道看来,中国人是非常注重家庭的,家庭带给孩子很多爱和成长。但是,有时候,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也会遇到一些困难。“如何克服困难、提升自我,这是《秘密访客》这部电影的大主题。”

最后十分钟给观众温暖

《秘密访客》的故事实在不够令人愉悦,而其英文名却是《home sweet home》。陈正道解释说,其实一开始片名就是《甜蜜的家》,影片开始时姐弟俩弹的钢琴曲也叫《home sweet home》,“我觉得《甜蜜的家》这个片名很有想象空间,看似温馨却是心理惊悚这个类型,有一个反差感。但我最近有一些血糖问题,一直在控糖,我才发现糖的甜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它只是给你短暂的愉悦,后续却会带给你很大的麻烦,我相信很多在跟体重较劲儿的女孩都懂。”

陈正道笑说,观众要原谅他用那么奇特的方式影响了观众们前110分钟的观影体验,“但最后十分钟,请你们看到我给你们的温暖。”

《秘密访客》中,父亲汪先生控制欲强、为人刻板,他内心孤独,渴望被爱、渴望自由。然而,因为要做好父亲这个角色,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母亲是弱势的,但她也渴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姐姐喜欢画画却被父亲反对,她渴求家庭的爱而不得,就开始反叛,但她也是这个家庭中第一个重塑自己的,她告诉自己还年轻,可以不要重复上一代的错误。弟弟原本是被欺负的,但因为他是男性,被迫成为继承人,他在很小的年纪就醒悟,开始觉得要去维护这个家。

陈正道说:“其实这是这个家庭四个角色的刻板印象,片中我们用很极致的方式去表现,但故事结尾是非常光明的,姐姐和弟弟达到和解而不是耽误彼此的人生,也终结了片中父亲内心的阴影。”

陈正道表示,在成长过程中,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汪先生、汪太太、姐姐、弟弟,“如果不克制自己内心偏离的那一面,那么我们随时有可能在每个角色中游离,因为家庭会让你变换角色,女儿变成母亲、儿子变成父亲。追寻自我、跟自己和解是这部影片的最后一场戏,我希望看完这部影片的观众会理解这点。”

对于片中角色的一体两面,陈正道表示,这是他大多作品都具备的特质:“我们都是比较双面的,有积极面跟消极面的部分。其实,在漫长的青春时期,我也曾过着双面人生。三十几岁后,电影治愈了我,让我不再害怕被别人看到我的另外一面。”

化身细节控 鱼头的位置都有讲究

观众对《秘密访客》诟病最多的是影片的故事,而陈正道所营造的电影美学得到了认可。陈正道认为这是他完成度最高的电影,对于细节的把控可以让“观众看完这部影片后,产生极大的舒适感”。

全片是依赖质感细节来建构的。一家四口的衣服,只有在试图逃出去的时候有变化,例如张子枫身上出现花纹。其他时候他们的穿着都裁剪得非常工整精细,没有多余的装饰,所有的颜色跟他们房子里的结构基本上都是呼应的,连花都插得非常对称。

餐桌更是片中细节表现的重中之重。陈正道表示,餐桌是片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场合,一家人的冲突以及秘密的揭露都发生在此,因此他和编剧在餐桌菜品的选择上大有讲究。他们选择了大量精致的传统中国菜,不管是复杂的八宝鸭、清蒸鹰鲳,还是简单的煮馄饨,都暗藏深意。例如清蒸鹰鲳,鱼里需要塞汤匙才能完全蒸熟,就像这个家,看似完美,但包裹的秘密让这个家的实质真相由内到外地通透出来。同时,在摆位时,鹰鲳鱼的鱼头需对准汪先生,寓意着汪先生一家之主的地位。

此外,郭富城扮演的汪先生的书房里,有非常多他珍藏的相机。陈正道说他们找了几台真正的徕卡相机,“每天拍摄的时候美术组都会派人盯着,因为要是掉几个,我们就会赔掉整个美术预算,里面有一些相机非常贵重。”

要改变自己,才有可能改变家庭

提及自己的家庭,陈正道感谢家人的宽容。他说自己很早就想拍电影,很小的时候就想做自己的事情,“我能感受到父母希望我可以从事稳定一点的工作。比如,从我要做电影导演开始,母亲就会问我要不要做公务员、要不要做老师、要不要学修车。”

陈正道是家中的第三个孩子,父亲对他管束严格,但是,拍了《盛夏光年》后,他发现父亲买了100张电影票招待亲朋好友去看。“其实那是一部不适合长辈们观看的电影,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可以想象,在电影散场的时候,我父亲用了多快的速度走出电影院。当时父亲的样子让我想到朱自清的《背影》。母亲也是,她一直叫我不要拍电影,但我第一台摄影机是她叫我父亲买给我的。我大学休学去拍电影,她也没有阻止。”

在陈正道看来,父母是没有门槛的职业。“成为父母,有严格的考核吗,有标准吗?都没有。每个父母都是在做父母后,才逐渐学习如何做父母。所以,当一个人用消极的方式去看待家庭,则只会看到这个家带来的束缚。《秘密访客》虽然是一部极为边缘的电影,但我想跟观众讲的是,不管好与坏,家庭在你出生时就已经决定了,你可以选择是用错误的方式去埋怨,还是用温暖的方式去对待它。所以,只有改变自己,才有可能改变家庭。因为家庭是父母曾经奋斗过的结果,我们肯定有不满意、有抱怨,但是,如果能做到不抱怨,也许你便是照亮这个家的光。父母不可能是完美的,我们自己也都是有缺陷的人,如果能做到彼此倾听,这样的家庭就会延续得越来越好。当然这是我很主观的看法,每一个人都会对家有不同的解读,我从家里面得到的温暖,便是我想做什么我都有被尊重。”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嘉 图/田庆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