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0-敦煌是值得为之奉献一生的地方

日期:05-06  来源:重庆青年报

敦煌是值得为之奉献一生的地方

3月25日,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在“友朋文化”视频号线上直播。直播中,樊先生用一个个生动的人物故事,回顾了敦煌研究院近80年的历史,也让我们得以了解自1944年1月1日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成立至今,一代代敦煌人为什么要义无反顾地投身大漠,他们那持之以恒的热爱何以维持,以及他们是以怎样的拓荒、创新和发展,才使后人得以观览敦煌莫高窟那些瑰丽的千年文明。

前辈们

常书鸿:愿意效仿沙埵那太子舍身饲虎,舍弃一切去侍奉艺术

段文杰:通过国际交流与合作培养了一大批科研队伍

    樊锦诗祖籍杭州,生于北京,长于上海,求学于北大,1963年大学毕业后到敦煌研究所工作至今。

早在中学的历史课文中,樊锦诗就读到了有关敦煌莫高窟的课文,从此就梦想着要看莫高窟。1962年秋天,在就读北京大学考古专业的最后一个学年,樊锦诗第一次实现梦想,来到莫高窟实习。她回忆说:“虽然在课堂上学到了一些佛教石窟寺的基础知识,但当我走进洞窟时,仍被那些精雕细刻的彩塑、璀璨瑰丽的壁画所震撼。”

当她抽离幻境走出洞窟,见到敦煌文物研究所的前辈们生活和工作的环境时,却感到分外震惊。“目光所及不是沙漠便是戈壁,还时不时黄沙飞扬。研究所办公和住宿的地方是一座清代破庙,前后两个院子,前院用来办公,后院作为宿舍。宿舍是用马厩改建的,里面土炕、土桌、土凳、土书架,所有家具无不是土做的。”没水又没电的莫高窟,饮用的是宕泉河的咸水,喝了会肚胀甚至泻肚。办公和生活照明用的是煤油灯和蜡烛。

而在黑暗的洞窟里,油灯也不能点。樊锦诗发现,聪明的前辈画家们发明了借光法,“就是用镜子从户外把阳光反射进洞窟,照在白纸上开展工作。”

到莫高窟之前,樊锦诗曾看过一篇名叫《祁连山下》的报告文学,主人公名叫尚达,后来她才知道,这位尚达就是大名鼎鼎的常书鸿先生。樊锦诗想象中的常先生是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儒雅形象,但第一次在敦煌见到他“却是一副本地农民模样,一点儿不像留洋归来的大画家。”

国立敦煌研究所成立于1944年的抗战时期,常书鸿是第一任所长。“当时他面对的莫高窟是400年无人管理、满目疮痍、破败不堪的废墟,但他毫不退缩,也不推辞,还把在重庆的妻儿也接了来,在莫高窟安家落户。”樊锦诗说:“他这个做法是破釜沉舟了,坚决扎根在莫高窟,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研究所的第一代只有20多名职工,他们大多数是从事艺术工作的,但莫高窟还有很多保护、整修方面的工作。怎么办?在既没有经费,又缺少工程技术人员的条件下,常书鸿起到了带头人的作用。“清除泥沙、整修石窟以及洞窟的调查编号、临摹工作他都抢着做。”而为了弘扬敦煌艺术,常书鸿还经常到外地搞展览,“可以说是他带着第一批敦煌人迈出了保护、弘扬敦煌石窟艺术的第一步。”

樊锦诗回忆,常先生一生坚守在莫高窟,他曾经在自传中表示,愿意效仿沙埵那太子舍身饲虎,舍弃一切去侍奉莫高窟这座伟大的民族艺术宝库。

“1945年抗战胜利以后,第一批到敦煌研究所工作的人先后离开了,常书鸿还是坚持不走。缺人,他就到重庆、南京重新招兵买马,也就是在这时候召来了段文杰等画家。”这一举措,使原本被迫停顿的工作得以重新开始。

樊锦诗在实习期间见到了段文杰。她回忆:“段先生是重庆国立艺专的高材生,主攻国画。他是被张大千在重庆举办的临摹敦煌壁画展览吸引后,决心毕业后要去敦煌看一看的。”

1946年,段文杰终于来到莫高窟,当时他顾不上休息,放下行李就直接奔到洞窟里去了。樊锦诗说:“段先生曾经描述这一情景,‘我像一头饿牛闯进了菜园子,在精神上饱餐了一顿。原本打算搞个一年半载就走,但当我身临其境观赏壁画和彩塑时,却觉得不花个几年、十几年来临摹和研究,是理解不透的。’”就此,段文杰扎根敦煌。 

改革开放以后,段文杰担任过敦煌研究院第二任院长。“他率领全院职工努力进行科学保护和学术研究工作,通过国际交流与合作培养了一大批科研队伍,使敦煌研究院在文物保护、敦煌学研究方面逐渐走到了前列。他倡导并创办的《敦煌研究》期刊直到现在仍然是敦煌学界研究的重要平台。”



先生们

史苇湘:主持创建以敦煌文献资料为主的资料室、资料库

窦占彪:既能干木工,也能干泥瓦工

樊锦诗到莫高窟实习,首先带她观看洞窟的是史苇湘先生。

史苇湘1948年到莫高窟工作,也是受到张大千“要做一个中国画家,一定要到敦煌去”的感召而奔赴敦煌的。樊锦诗也记得他曾描述第一次进入石窟时的感受,“他被这些古老的笔画和彩塑惊吓得发呆,处在一种持续的兴奋之中。”后来,史苇湘既忘却了家乡离愁,也不为天天上洞窟的奔波所苦,仿佛每天都在享用丰美盛宴。“他形容,每一个洞窟都像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绝无重复的变化场景,无数次的参观仿佛使他着了魔。”

至此,史苇湘的一生与敦煌相依相伴。他潜心研究敦煌壁画艺术,除了对各个时期的代表作进行临摹以外,还临摹了一批小型壁画。他还主持创建了以敦煌文献资料为主的资料室、资料库,为研究人员开展敦煌学研究提供了充足的资料和信息,他也被大家誉为敦煌石窟的活字典。

提到敦煌石窟的保护,樊锦诗特别提到了窦占彪师傅。

窦占彪师傅既能干木工,也能干泥瓦工,也是在研究所成立初期就到莫高窟的。樊锦诗说:“窦师傅没怎么上过学,但天资聪明,心灵手巧,且性格开朗,莫高窟几乎每个洞窟都有他的足迹。有一些塑像脱离了墙壁,好多专家都没有办法,后来是窦师傅想出了既不影响原作又使倾斜的塑像恢复原位的方法,到现在为止那塑像还很好地固定在墙上呢。”

继承者

李贞伯、万庚育,贺世哲、施萍婷,彭金章、樊锦诗

都是夫妻同到敦煌,广种福田,功莫大焉

1950年,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改名为敦煌文物研究所,由于国家重视,一批大学毕业生来到了敦煌,这也使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一下增加到了48人。樊锦诗说:“这支新生力量打开了敦煌事业的新局面,敦煌研究所多年想搞没有搞的工作有了继承人。”

在敦煌第二代研究者中,樊锦诗首先谈起李贞伯和万庚育夫妇,两人在常先生的感召下从北京来到敦煌。万庚育是徐悲鸿的入室弟子,到敦煌以后,她一心临摹壁画,“一画就是半个世纪。”

还有贺世哲、施萍婷夫妇,青年时期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回国后响应国家“向科学进军”的号召,60年代被调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工作。樊锦诗说:“贺先生从事敦煌石窟经变图像的内容考证与时代研究,他的研究如他的人一样踏实、严谨、细致。贺先生的夫人施萍婷既研究敦煌石窟,还对甘肃省各单位所藏的敦煌文献进行全面调查、整理和编目,出版了《甘肃藏敦煌文献六件》,还补正修订完成了包括整个敦煌藏经洞文献的《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

1962年,初到敦煌实习的樊锦诗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导师宿白先生担心她病倒,便让她提前结束实习。可离开了莫高窟之后,那些精美的敦煌壁画还是萦绕在樊锦诗的心中,但敦煌艰苦的生活又使她望而却步。没想到,一年以后的毕业分配把樊锦诗分配到了敦煌。服从分配到了敦煌研究所,樊锦诗参与开展扩建遗址发掘清理和其他石窟考古工作,至今,她在敦煌工作和生活已经有60年。

很长一段时间,樊锦诗都怀着想走又舍不得的矛盾心情,最后,是丈夫彭金章帮她下定决心留在敦煌。“我们俩是同班同学,夫妻分居了19年,他为了支持我的工作,离开了他非常喜爱的武汉大学的教学工作,到敦煌相依相伴了30多年,直到2017年去世。”樊锦诗说。

彭金章到敦煌后改行从事佛教石窟考古研究,他通过考古挖掘和清理,揭示了过去不为人所知的莫高窟北区200多个石窟的真相。

五六十年代到敦煌的这些先生们,拓土开疆,承上启下,使得敦煌莫高窟的研究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

新一代

赵声良、苏伯民,都是自愿到敦煌

这样的人有好几十位,在保护和研究工作中担起了重任

80年代初,敦煌文物研究所扩建为敦煌研究院,又迎来了一批风华正茂的中年学者和朝气蓬勃的青年学生。樊锦诗说:“他们在科学保护和学术研究中担起了重任。这样的人有好几十位,这里我只介绍两个人。”

樊锦诗提到的第一个人是敦煌研究院现任党委书记赵声良。赵声良长期从事敦煌石窟美术史、敦煌佛教壁画、山水画、飞天等多项敦煌艺术的研究,成果卓著,影响广泛,出版专著30余部,发表学术论文100余篇,翻译了3部著作。

第二位是现任敦煌研究院院长苏伯民,苏伯民作为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研究的领军人才,在长达20多年的国际合作工作中,与外方专家一道为提升敦煌壁画保护技术付出了极大努力。在文物分析技术、保护材料研究与应用、预防性保护技术等领域也做出了显著成绩。

新世纪以来,随着敦煌事业的迅速发展,每年不断有不同高校的毕业生来到敦煌。他们作为敦煌事业的新生力量,同样为敦煌的文物保护、研究、弘扬做出了新的贡献。

探索和奉献

新时代莫高窟人都做了些什么事

为使逐渐衰老的千年石窟长久保存,在抢救性保护方面,敦煌人已经开始应用多学科结合的预防性措施,如建立石窟壁画科学技术保护体系、壁画修复规范和程序,并创建了数字档案。

以敦煌石窟和藏经洞文献为研究对象的敦煌学是多学科的交叉学科,涉及诸多领域。“目前,《敦煌研究》期刊已刊行了270多期,并推出敦煌学研究论著500多部。”樊锦诗说:“现在,敦煌研究院已经成为国内最大的敦煌学研究实体。”

在弘扬传承方面,研究院也不松懈,他们本着既要对文物安全负责,也要对游客观赏负责的态度,建立了敦煌旅游预约系统;为了让游客看好、看懂洞窟,着力培养了一支知识型、高素质的讲解队伍。他们还经过对文化遗产地游客承载量的科学研究,确定了游客的最大日承载量。

莫高窟也建设了数字展厅,为大批量游客提供还原度极高的洞窟影像。敦煌网站也早已上线,有中英文版,世界各地的人们可以在线共享敦煌30个石窟的高清图像。

从樊锦诗的讲述中,历代敦煌人的影像如电影般回放,他们对敦煌艺术几乎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又从认识到热爱,再从热爱到不离不弃,成为赶不走的莫高窟人。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勉